山春朝暮

失踪的十三月。

【雷祖】小城爱情故事

00.







青年叼着草走过古城边上的碎石路,他眯起眼前,眺望远方地平线上一群斑斓的蝴蝶,它们丁香色、玫瑰色与琥珀色的翅膀如同画家白纸上鲜艳的笔触。屋顶上停留着通体雪白的鸽子,远远看去连成一条像蝴蝶那样上下翻飞的曲线。



雷德把草取下来,踩着灰色的石子沿着小路不紧不慢地逛,他走到街边花店的门口,悄悄看一眼里面安静作画的姑娘,心里像开了一丛花一样满足。雷德回到花店斜对面的小楼里,拿出纸笔懒洋洋地写了几句话,又跑到窗口往下看。



只是看不到了,应季的花束遮住了他的视线,胆大的白鸽停在他的窗口,开始啄食放在纸盒里的饲料。雷德撇撇嘴,看了眼被他喂得有些胖了的鸽子,愤愤地说:“吃吃吃,你就吃吧。”鸽子抖抖羽毛,不太理解地歪了歪头,然后飞上小城浅蓝色的天空。



小城的楼房五彩缤纷,雷德住在一栋柠檬黄的楼里,对面有刷成浅粉色的糖果店,也有刷成红顶白墙的花店,白鸽在流经小城的河流边上跳跃,蝴蝶在随处可见的花朵间穿梭。



雷德挺喜欢蝴蝶的,它们会停在花店门口的花朵

上,引得那位喜欢画画的店主频频往门外看。那是个如同水边灯芯草般美好的姑娘,紫色的眼睛里,属于不同季节的紫色花朵盛开不会凋零,她一双修长白净的手拿着画笔,几下就勾勒出一只纷飞的蝴蝶。



他刚搬来这里的时候,看见阳光在浇了水的花瓣间漫步,紫色的蝴蝶扇动着翅膀在店主的发尖驻足,雷德想这里的天气真好啊,阳光都比别的地方要灿烂。他匆匆忙忙地写了封信想塞到木门下与对方结交,又因为刚搬过来繁琐的事务逐渐搁置这件事。



糖果店的店主是个好客的老太太,她常常给路过这里的孩童递上几颗包得随意的拐杖糖或者水果糖,当她开始熬糖浆时,空气中浮动着甜蜜的气息,和花店门口花朵的清香交织在一起,惹得附近的人都打开窗户笑着打趣:“我们这里都可以被称为甜蜜街啦!”



雷德在窗边的书桌上写着诗歌,听见邻居们的打趣,也笑了起来,听见有人喊“祖玛”,然后沉浸在绘画世界里的女人抬起了头,回以一个礼貌却平淡的微笑。雷德高兴起来,手中的钢笔转了个圈,墨水填补了纸上的空白。



她真的好漂亮,雷德想。







01.







然而祖玛走过他的门口,雷德无数次偷偷看下去,蝴蝶和白鸽又一次飞过这座安宁的小城,他还是没能和这位沉迷于画画的小姐搭上一句话。糖果店的店主看穿了他的心思,笑着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又指指祖玛,对他说:“花辰节是年轻人的节日,蒙特小姐也会去的。”



于是雷德在日历上圈出花辰节,那是为期三天的庆典,他去裁缝店里定做了一件新的外套,希望那样能让自己看起来焕然一新。他会为她摘下最新鲜的花朵,跳着轻快的舞步向她发起邀请,但愿那天他们能一起像蝴蝶那样起舞。



花辰节在春天最浓烈的时候举行,人们为了庆祝春天里盛开的鲜花,欢迎新生的季节,小城里的人会纷纷相聚在中央广场上,支起五颜六色的小摊贩卖特色商品,本来就充满色彩的楼房都挂上彩旗,会弹奏乐器的人一起合奏许多首歌。



年轻人们两两跳起欢快或放松的舞蹈,如果交谈愉快,那么在舞会结束后,他们会相约逛逛节日里的摊位,结交一个好友或是度过甜蜜的时光。



姑娘们会穿上染着她们喜爱颜色的裙子,它们都有像花瓣那样绽放的裙摆——每一个成年的女孩都会拥有这样一条裙子。城里的妇女会为这些青春靓丽的女孩编织花环,父亲乃至爷爷年纪的男人会拉着小伙子们一起喝酿了一个冬天的花酒,每个人都会用自己的方式庆祝春天的到来。



祖玛把手边的画笔放下来,站起身欢迎一对年轻的客人——前不久她听说了他们的婚礼。她把他们这对新婚夫妇的花束包起来,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新婚快乐。”女人似是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她的丈夫接过包得一丝不苟的花,欢快地说:“花辰节快到了,说不定蒙特小姐也能找到那个命中注定呢。”



祖玛没说话,目送他们走出店门,看着店里的花若有所思,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她走上二楼,在衣柜里找出一条许久没穿过的连衣裙,上半身是像冬天落下雪花一样的白,下半身像一朵绽放的喇叭花。祖玛端详良久,想不起上次穿它的时间,她还是把裙子挂了起来,然后听见敲门的声音。



她飞快地跑下去打开门,老人慈爱的脸出现在门后,对方递给祖玛一个花环,拍拍她的手说:“花辰节还是参加吧,要多和其它的年轻人一起啊,祖玛。”祖玛接过来,轻轻点头,又觉得也许不够礼貌,于是开口:“我会的。”



老人满意地笑了,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一路上和人交谈,无非是关于祖玛恋爱的话题。“祖玛这孩子,性子真是太冷清了。”大家都这么说,祖玛也一直都知道。



她有多久没有在春光明媚里起舞过了呢。祖玛看见一只蝴蝶逗留在窗口,无缘故地想起他们口中的“命中注定”。







02.







花辰节第一天的早晨,雷德听见了自己心脏砰砰跳的声音,他深呼吸几下,却更加紧张了。雷德想打开窗户让微风吹进来,但他刚把头探出去就看见了祖玛的身影。对方注意到他的视线,向他点了点头,雷德一下子愣在原地,直到祖玛离开了他的视线才反应过来。



他赶紧换好衣服追了上去,对着祖玛大喊:“祖玛祖玛!!!”她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雷德。人在跟前,雷德却有些退缩了,手指在背后绞成一团,他的嘴唇颤动,心里在呐喊:“快问啊,雷德!”



雷德有些忸怩地问:“呃…祖玛,今天早上的舞会,我可以和你一起吗?”此刻他心如鹿撞,她万一拒绝了该怎么办?雷德不敢去想,只能默默希望听到肯定的答案。



“可以。”祖玛点点头,青草色的长发上是顶绚丽的花环。“那我们待会见。”她又说。雷德长舒一口气,眉梢里都仿佛抹上了暖色的颜料,他笑着回答:“待会见呀!”



庆典在上午十点钟的时候开始了,悦耳的乐声响了起来,舞会上的主角们双双进场,他们踩着乐曲的节拍,姑娘们的裙摆飞舞,如同鲜花和蝴蝶。雷德在人群中找到了祖玛,他赶忙避开一旁观看的人流,挤到她的身边。他伸出一只手看着祖玛,向她眨了眨眼。



祖玛轻轻把手搭到他的手心里,他们快步走进舞池,融入舞会中许多对与他们相似的搭档中,绽放在这场春天的庆典里。



转过一圈,雷德的手揽住女生的腰又放开,他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红,小声地开口:“其实我刚搬来时就注意到祖玛你了。”乐曲进入高潮,他们的舞步愈发快了,雷德的动作没有丝毫缓慢,继续道:“我看见你在画画,一只蝴蝶飞到你的画架上停下来,又飞到你的头发上,那天的阳光真的很好,它为你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但你看起来却有点像高山上的莲一样冷。”音乐变得舒缓起来,他们都感受到了。“那时候我就想,要是能和你认识一下就好了。”他几近释然地笑起来,就像完成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音乐声停下,周围变得闹哄哄的,吆喝声和说笑声一同响起,今天的天气很暖,雷德不合时宜地想起封冻了一个冬天的河水应该重新开始流动了。他把其它的思绪吞下去,露出一个纯粹的笑容:“不知道我等会能否有幸与你一起逛逛这个富有生命力的小城?”祖玛后退半步,回到正常的社交距离内,她看见眼前青年的海蓝色眼睛黯淡又亮起。



祖玛答应了雷德向她发出的又一个邀请。







03.







雷德比较喜欢流经广场西面的那条河流,一般在那旁边摆摊的店铺都相对新奇。他侧过身去问祖玛:“可以吗?祖玛没有想要去的地方吗?”“随你。”她的脊背挺得笔直,雷德悄悄吐了吐舌,假装自己很正经的样子。



祖玛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有些想笑,似是觉得因为自己让气氛陷入了沉默,她少见地主动开启了新话题:“我…的确不太会和人打交道,也不太适应吵闹。”雷德忍不住开始回忆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多话了,从早上到现在,他好像也没有太吵…吧?他的脑袋垂了下来,自己真的是无可否认的话痨。祖玛突兀地笑了几声,她调整好表情,说:“没关系,你说吧。”



雷德反而不好意思起来,问了几个有关她画画的问题,又说了些作为一个作家的日常生活,很快便到了河流旁。这边售卖的东西和广场正中央确实不太一样,雷德看见祖玛在贩卖盆栽的摊位前停下了脚步,他凑过去一看,说:“咦——祖玛想要草莓盆栽吗?我买一个送你吧!”她想拒绝,对方却已经掏钱买了下来。祖玛只好双手捧着盆栽,被雷德带得到处乱逛,他们顺着轻快流淌的河水慢悠悠地走,不知不觉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雷德的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有的是他感兴趣的,还有不少是他给祖玛买的礼物,祖玛哭笑不得,提醒他:“花辰节还有两天。”意思是你不要买那么多了还有两天可以慢慢逛啊!!!雷德却摇摇头,兴奋地说:“今天逛了河边明天就逛广场和城东,后天就逛藏在巷子里的小摊铺,每天要做的事都有不同的意义。”她失笑,只好看着他抱着这些没什么用的小玩意一路蹦蹦跳跳地回家。



他们也的确是结伴逛了一整个庆典,过程美好得让雷德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他回家看到日历上被划去的三天,又高兴得难以言表。



第二天,他推开门的时候听见一阵响动,抬头一看,一串被挂在墙壁钉子上的风铃映入眼帘,雷德记得花辰节时有家店铺主打的就是这个手作风铃。门缝里塞了张纸,上面写着几句话:“那天在花辰节上看到的,涂了个颜色,就当是回礼了。”



落款是祖玛,雷德感觉自己变得轻飘飘的,他看看纸条,又拨动几下风铃,听见它发出清脆的声音,有些傻地笑了起来。







04.







一晃又步入了夏天,雷德在家泡着柠檬水写文章,他在电脑上敲出几个字,又烦躁地把自己的头发抓成鸡窝。真的好热,他嘀咕着开了空调,在房间里躺着或坐着,在维持了一段时间大字形躺在地上的姿势后,雷德站起来,噔噔噔地下楼了。



他跑到祖玛家楼下敲门,不过一会便看见了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祖玛,雷德下意识后退,挠着头问:“祖玛你家有蜂蜜吗?我想调些小饮料但是缺点蜂蜜。”他歪头看看花店里的状况,又说:“不过要是你没空我就回去啦,今天实在是太热了。”祖玛转身进门,留下一句:“进来吧,我刚刚在画画,不太喜欢被打断。”然后她顿了顿,看着雷德说:“不过是你的话,大概没关系。”



雷德小心地走进来,等待祖玛把蜂蜜拿下来,思索着她话里的意思,他又想到自己是不是应该把饮料送些给邻居——尤其是给祖玛。他又看见角落里的作画工具和白纸,强压下心中翻涌的好奇心,看向窗外盛开的花朵。



祖玛动作很快,她拿着一小罐蜂蜜下来,看到站得像雕塑一样僵直的雷德,有点想笑,问他:“想看看我的画吗?”他惊喜:“当然想,不过可以吗?”“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画作。”她抽出一沓画纸,上面涂抹着不同色彩的颜料。雷德定睛一看,它们几乎全是偏暗的画,很多是深蓝深绿和深紫,还有大片的灰与黑。



他环视四周,不太明白为什么祖玛在这样的花房里却不曾描绘它们的颜色。祖玛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雷德,仿佛看到了他那颗跳动的心脏。她缓慢地开口:“你是不是在想我的过去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创伤,所以我极少画亮色的作品。”雷德抚摸着已经变干的颜料,点了点头。



“但事实上我只是喜欢这种颜色。”祖玛并没有显得很失落,显然她已经把雷德当作朋友了。“我说过我不太习惯吵闹,而沉静的画能让我隔绝那些嘈杂的声音。”她把蜂蜜塞到雷德的手中,葱白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他的指腹。



祖玛站起来,嘴角挂着很淡很淡的笑容,她看着雷德差不多是同手同脚地走出门口,再一次开口:“占卜的老婆婆说会有一个人在秋季带我走进车水马龙的人间烟火气里。”等到关门的声音响起,她才自顾自地低语:“而我在春天的时候就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雷德恍惚地回到家,心跳声如雷似鼓。



他开始调饮料,不同的口味,冰块也是特制的味道,雷德把它们装进不同的杯子里,然后敲开一个又一个邻居的门。他挨个给邻居们分发饮料,最后只剩下花店白墙红顶的小楼和一杯草莓气泡水。雷德注意到放在窗台上的草莓盆栽,他心下一动,把气泡水也放了上去,然后模仿鸽子叫了几声,飞快地离开了窗前。



丘比特,请你眷顾我吧。他双手合十默念,嘴角因快乐而上扬。



祖玛听到鸽子的叫声,看向窗外,红色的发丝一闪而过,她走过去,草莓盆栽旁边多了一瓶做得很漂亮的气泡水,气泡咕噜噜地冒出来,里面有几颗草莓在上下翻滚。



高温仍然没有消退,祖玛却突然不觉得热了。







05.







当属于盛夏的花朵已经枯萎,落叶飘落在水面上时,祖玛和雷德在人来人往的街边咖啡馆里交换了第一个吻。祖玛的耳朵变得和雷德的头发一样红,雷德有些得意地笑,把头放在女朋友的肩上,说祖玛我爱你呀。



他们十指相扣依偎在一起,街边的灯光都亮了起来,倒映成水面上温暖的光点,仿佛是另一个世界。这里的夜晚格外热闹,交谈的声音不绝于耳,祖玛感受到掌心传递的温度一直到心底,她能听到很多不同的声音,但心里却很宁静。



雷德把祖玛的围巾分一点给自己,像念诗一样说:“等我们老了以后,就手牵手一起慢悠悠地沿着街走,走过那几个熟悉的路口,花店门口的山茶花变成我们心里的一块。我们走到翻滚着水波的河边,看夕阳颤巍巍地坠下来,然后浸入河水里,热烈的红就那样融化,淌着金橘色的水面温柔地环抱着深秋的太阳,你看五百二十一次日落,我看五百二十一次你。”



祖玛弹弹他的额头,无奈又幸福地笑。



后来已经出名的祖玛把这副画面画了下来,这幅画成了著名画家蒙特祖玛这一生来用色最明亮的作品,世人赞美感叹她与她丈夫间令人向往的爱情故事,然而大众口中的故事也许不会流传太久,它们终究会随着时间一起,消失在历史漫漫的长河之中。



但是没关系,因为所有这些感动或浪漫的情节,都已经在他们活着的岁月里,被这对互相陪伴了许久的恋人尽数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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